從單一原料變出380種產品　東聯化學還要做「碳的百貨公司」

東聯化學林園廠區協理陳威廷，20多年前剛到職時，公司只做一種產品：用環氧乙烷（EO）做成乙二醇（EG），這是聚酯纖維、工程塑膠、保特瓶等產品的原料。

就像公司只做一種麵包，而且機器還是全自動的，只要盯著它運作，有問題再處理就好。「日子好過的很，」他說。以前大概只有十個客戶，「兩天就能把全部客戶都跑完。」

現在，東聯客戶超過400多個，而且不只做乙二醇，已經有多達380項產品。猶如同一種麵粉，卻要做成上百種麵包、糕餅，甚至還得做不同的禮盒包裝，跟過往天差地遠。

「即便老闆要我們用麵粉做出一輛車，也得做出來，」陳威廷開玩笑說。

非做不可，因為不做就沒未來。（圖: 王建棟攝）

經營之神也曾經想入股

東聯副總彭淑玫，1976年就進公司。她說，東聯化學其實是十大建設時代，政府大力扶植紡織業原料進口替代的要角，主要產品乙二醇（EG）就是人造纖維的原料，連王永慶都曾想要入股。

十年前，現任總經理蔡錫津上任後，東聯開始脫胎換骨。

最大轉變，就是把原本只拿來做EG的環氧乙烷（EO），轉做成各種特殊化學品。

這是因為生存危機就在眼前。

東聯化學總經理蔡錫津帶領東聯轉型，從單一產品改做特用化學品。（黃明堂攝）

蔡錫津曾任職中石化30年，十年前退休後被董事長徐旭東找來。他坦承一開始還不太願意，看到東聯做EG，只覺得「這有什麼好做的？」

而且，當年他已經看到，中國大陸EG的產能很快就要大舉開出，一年超過5000萬噸，但全球需求才3500萬噸。「未來必然賣一噸賠一噸，」他說。

他後來決定接受挑戰，帶著東聯轉型。

特用化學品「菜色」高達380種

蔡錫津剛開始勾勒藍圖時，大家都存疑。他到董事會報告，希望從EG改做特用化學品，不少董事質疑「做新產品會有人要嗎？」

沒人知道有沒有市場，只能先硬著頭皮做。

一個好例子，是有家塗料大廠，2012年起跟東聯合作開發無溶劑塗料的樹脂原料。耗時三年開發出以乙二醇丁醚（EB）為原料的產品，打進環保塗料市場，去掉揮發性有機物的刺鼻味。

這過程很像廚房研發新菜。彭淑玫說，從客戶端得知新需求，研發團隊就被要求不斷試錯，她自己就常拿到研發團隊給的清潔劑試用品。

如今他們的食譜，已有380種菜色。而且最重要的是，新產品的毛利率，都比原本幾乎賠錢在賣的乙二醇（EG）要高。賣糕餅的利潤，比賣單一麵包高許多。

因此東聯在2022年新建了三座生產EO衍生物工廠、一座半導體級二氧化碳純化工廠，今年還要新增聚碳酸酯二醇（PCDL）產線，是高階PU產品的原料。

目前東聯特用化學品的營收，已佔台灣總營收超過六成。

轉型方向1：做到高值化、差異化

然而改變談何容易？

蔡錫津擬定的兩大轉型關鍵字是：「差異」與「綠色」。

正因為中國大陸的化學品產能龐大，台灣必須跳脫耗能又沒獲利的品項。因此他拍板第一個轉型方向是，高值化與差異化。

重點在少量多樣。他們把同一種原料環氧乙烷（EO），衍生出380項產品。猶如原來只把麵粉做成一種麵包，現在卻能做出各種口味、形狀的糕餅，包裝也各不相同。

例如可作光組剝除劑的乙醇胺（EA）、可做電池電解液的碳酸乙烯酯（EC），以及用於風力葉片環氧樹脂固化劑的聚醚胺（PEA）、與可做醫藥中間體的乙烯胺等。

而且這些產品在全球的競爭對手，都是先進國家。例如聚碳酸酯二醇，絕大多數是日本企業生產。用在風電葉片內、可提高韌性的聚醚胺（PEA），今年預計可開始交貨給歐洲風力葉片大廠。

轉型方向2：做到減碳、節能

第二個方向，是減碳與節能。

東聯化學是目前全台灣唯一以製程中捕捉二氧化碳，再純化到至少6N（99.9999%）的精密程度，供給半導體製程使用，每年可回收10萬噸二氧化碳。

這個技術緣起，可追溯至1999年。因為奇美需要聚碳酸酯（PC）做塑膠原料，就跟日本旭化成合資新公司，之後找上東聯化學，提供技術讓東聯把環氧乙烷（EO）製程副產物二氧化碳抓下來，生產成碳酸乙烯酯（EC），再給奇美生產PC樹脂，是20年前就開始的循環經濟。

二氧化碳的用途多多。蔡錫津說，東聯一開始一年只能抓下4萬噸二氧化碳，技術不斷精進，現在一年可抓到10萬噸，其中三成純化做成電子級二氧化碳，用於半導體製程。另外七成，則用於生產綠色化學品，包括鋰電池電解液、清潔劑與混凝土添加劑等的原料，毛利都比EG要高。（圖: 王建棟攝）

清潔晶片、EUV機器，都需要「二氧化碳」

在半導體製程中，二氧化碳有多種用途。東聯特用化學品營業處副總鄔德恕指出，液態二氧化碳可取代有機溶劑來清潔晶片，解決了殘留與揮發性有機物的困擾；同時，二氧化碳也可用於EUV機器的雷射光源。目前製程正在接受半導體業者認證程序，預計很快就能出貨。

位於東聯林園廠的電子級二氧化碳純化工場，去年9月才剛落成。目前一個月大概賣出400噸電子級二氧化碳，最多可以提升至1500噸，還有很大成長空間。

蔡錫津坦承，大宗產品做了將近40年，轉型跌跌撞撞，公司文化改變是最關鍵，但也最難的。

直到幾年前的一次董事會。

當時亞東預拌混凝土每年外購混凝土添加劑，幫助混凝土加速凝結。被集團董事長徐旭東發現後頗有微詞，甚至說「集團自己就有東聯化學，幹嘛讓別人賺？」

徐旭東一席話，讓亞東跟東聯埋頭研究一年多，後來自行開發出混凝土添加劑，不僅在集團內做到垂直整合，更讓東聯跨足建築化學品領域，找到外部商機，客戶遍布台灣、東南亞、歐洲與土耳其等國。

兩個層面、一南一北的轉型工程，就此展開，路上充滿荊棘。

徐旭東一席話促成南北轉型

在高雄林園廠，挑戰在生產端改變。

轉型以來，40年只做一種麵包的東聯，新增四大產品線：日用、溶劑、建築與精細四大化學品產品線。

這意味著工廠現場需要懂得不同化學品的人力來滿足轉型需要，除了向外求才，原來只會做一種產品的員工也必須跟著學習改變。

資深現場員工，抗拒的人其實不少。

陳威廷說，鼓勵轉型，但不強迫。很多人一輩子就只會做EG，現在卻要學習許多新把戲，陳威廷說，不願接受改變的，會讓他留在原本崗位；願意轉型的人，就變成工程師，升職又加薪。

去年新增的四條生產線，來自原本東聯的老員工只佔一成多，將近九成都是新進員工。

在研發單位，因為需要很多研發新產品的人力，過去幾年透過跟學校產學合作，取得關鍵的研發人才。

另一層面轉變，則是在業務端。

在台北的東聯總公司，人資主管陳威勲坦承說，過去客戶組成單純，業務幾乎不需往外跑。但產品多樣化後，業務得積極開發新客戶、學賣新產品。近兩年業務歷經大幅換血，過去兩年入職的人已經佔到五成。

最近也在研擬新的獎酬制度，從以前吃大鍋飯的獎金制度，讓特用化學品的業務有更多誘因衝刺更高的利潤。

轉型已逐漸看到成果。2022年，特用化學品與二氧化碳在東聯營收佔比，已高達六成五。而東聯也逐步增加特用化學品產量、同時降低乙二醇產量，由2021年的43萬噸，降至2022年的35萬噸。

轉型艱辛，但不得不走。「因為世界在變，你不變就死了，」蔡錫津說。（圖: 王建棟攝）

 

幫助更多企業碳捕捉

他還有另個轉型新想法，是要讓東聯成為二氧化碳的百貨公司。從汽水中的氣、衣物化學纖維、住宅的混凝土，到能做鋰電池電解液的EC，東聯都能以二氧化碳為原料提供產品，讓減碳發生在食衣住行之間。

自己再利用二氧化碳還不夠，東聯希望幫助更多企業做到碳捕捉。因此東聯還研發出把環氧乙烷製成乙醇胺和乙烯胺的技術，作為碳捕捉化學品，幫更多台灣企業做到碳捕捉。

然而競爭接踵而至。包括長春與南亞，都積極搶進電子級二氧化碳。長春總裁林書鴻日前表示，長春全台四座廠都有電子級二氧化碳純化工場在建，最快一年半後可量產。

蔡錫津說，台灣肩負最大減碳責任的，就是化學工業。「我們排碳，但是方法也在我們手上，」他相信，東聯已經準備好扛起責任了。（責任編輯：洪家寧）

【小檔案】東聯化學

成立／1975年
董事長／徐旭東
總經理／蔡錫津
2022年營收／220.8億新台幣
主要產品／乙二醇（EG）、特用化學品、電子級二氧化碳